【千竞】拥火

* 趁年华背景下的千竞篇。

* 跟正文没什么关系。

* 和正文的时间线不兼容有BUG,所以其实就是借个背景……(写完才发现时间线冲突)不算在番外里了。


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醒来就看到你不想再见到的脸,你会怎么做?

千雪的做法是跑远了。

 

 

身为当世仅存的苗疆王族一脉,在帝制被推翻的数百年后,孤鸣家仍然作为掌控政商两界大量资源的一等豪门而为世人所知。这个骄傲而辉煌的姓氏,灵活地适应了时代变迁,交出大半权力但拓展了其他的疆域,免去了在历史浪潮中死去的命运。

千雪在梦醒的第二天就远远离开了孤鸣家盘踞的苗疆。

这个梦太漫长,漫长得令人厌烦。所以千雪只做了前一半,就强迫自己醒来了。睁眼时白惨惨的月光镶在窗棂上,窗下转过头来的是另一张雍容苍白的脸。

“小千雪?”

略扬起的语调,仿佛亲昵的称呼,无法看透的眼神,和那虚伪的笑容——全部,和梦中一模一样。

千雪想自己那一刻一定无意识地释放出了杀气。

长梦残留在眼中的,也只有最刻骨的恨意。

那个人一瞬间睁大了瞳孔。他甚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这对竞日孤鸣而言,真是难得一见的破绽。

而那一瞬间,千雪同时知道了,竞日孤鸣是,比自己更早【醒来】的人。

看着竞日孤鸣的表情,千雪模糊地感到一种快意,同时涌上心头的却是空虚。

他翻身下床推门而出,飞快地定了机票走人,将竞日孤鸣和他的孤鸣家丢在身后。

 

苗疆之外的世界很大。天南海北,何处不能停岸,却每一处都不是归处。

千雪并不在乎。他是天生的浪子,曾经一人一刀就可以走天下,现在管制刀具不能通过安检,那就一个人带着两只拳头走。

他干过架,进过局子,不肯说出姓氏真名,只好在里面蹲了半个月。罗碧来接他,见面先互揍一拳,然后相视哈哈大笑。

他们还如此年轻,眼底已积几十年飞雪。

罗碧说有匿名电话让他来接人,反追踪却查不到……千雪没等他说完就打断,走走去喝酒不醉不归。

匿名电话另一头是谁,他不想知道。

交了许多朋友,挚友只有一二。醉过无数次,醒来各分散。去了那么多地方,每个所在都留不久。

孤身一人无牵无挂,随时能离开,随时能启程。

再来一次,人生也没有什么不同。

梦太久远,连仇恨都过期。不再有可复仇的对象,连被害人都活得正常。大梦醒觉,徒留茫茫。

那就不恨吗?

他初醒来,恨意尚锋利。消磨三四年,这恨意也懒怠了。

但仍不愿回去,仍不愿见那个人。

反正人离了谁不能活下去?

某日流落佛国,丢了手机钱包,摸摸口袋还剩半包烟。在落着雨的异国街头,向陌生人借了火,然后倚在墙壁上看着滴水的檐角发呆。

烟雾袅袅盘旋指间。

他想起小时候讨厌上学,时常逃课,老师找上门来。竞日孤鸣便带着司机每日押送,目送他走进校门口才离开。有一日大雪,竞日孤鸣发烧了,仍坚持要送他,千雪不放心一下课就往校门外冲,离门口还有两三步扑的跌倒。他揉揉鼻子还没爬起来,就看到车门开了,竞日孤鸣裹得毛茸茸的爬出来,向他没走几步,也扑的跌成一团。

千雪才爬起来,脸上还沾着雪粒,又笑得滚地。后来竞日孤鸣大病一场,千雪被自家老哥揍了一顿,半夜又偷溜进小叔房间,钻进厚厚的被子里。竞日孤鸣往边上挪了挪,侧过脸看他,脸颊病得嫣然,眼眸却异常地明亮。

自家老哥对小叔总保持着一种疏离的客气和淡淡的戒备。对于这样的颢穹,竞日孤鸣的态度只是似笑非笑。

在那么遥远的过去,竞日孤鸣已经记起了一切吗?

而他又是用什么样的眼光看着肆无忌惮亲近他的自己?

千雪伸出手,让雨水把烟头浇灭。

 

过了年,千雪站在街边电话亭里迟疑了很久,才拨出一串号码。

那边接起来,背景音喧哗热闹。接电话的似乎是老宅新来的佣人,千雪见跟他说不通,干脆问这么吵是在做什么。

跨越大洋的电流断断续续。

“金池小姐回来了……订婚……”

千雪挂了电话。

他忽然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又觉得记起的已经太多了。异国的霜雪吹入骨骼中的旧疴,冰得他一个哆嗦。

跟金池订婚的总不会是他那个连儿子都有了的老哥。

抱着过往醉生梦死的只有他,多得是人向前看。孤家寡人两世,差不多该向俗世幸福倒戈。

可喜可贺。

千雪孤鸣辗转托人定了个超大花篮送去,塞满红艳艳的玫瑰花,俗气的热热闹闹。

而他独自走在异国他乡的街头,把定好的机票揉成小团丢进垃圾箱。

 

隔了两年,千雪在中原的一家医馆挂了名。穿着白大褂,为了有趣还戴着一副平光眼镜,看起来似模似样。他漂泊太久,医术倒没荒废,来往病人都客客气气地叫声千雪大夫。温皇伙同罗碧敲锣打鼓送来一幅“妙手回春”的锦旗,被千雪医生张牙舞爪地追打三条街,然后勾肩搭背去喝酒。

他这次停留的时间有些长,心底深处仍然定不下来。不是没有温柔解意的女子向他表达过好感,而他亦已经学会了如何不伤害别人地拒绝。

不是该他的那簇火,取不得暖意。

天气渐冷,千雪翘着脚看窗外老树颤颤巍巍地掉叶子,觉得离开的时机到了。

于是他拉开抽屉翻出墨水和信纸,开始写辞职信。才开个头,有人走进来,在他桌前站定。

“千雪王爷?”

千雪的手指僵住了。他抬起头,姚金池拎着提包挽着发髻,盈盈站在桌前。

美丽的女士微笑起来。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千雪略不自在地抓过稿纸揉一团扔进纸篓,椅子向后滑开一点,“别那样叫我……你怎么来了?”

金池仪态端方地在一边椅子上坐下,视线瞥见辞呈两个字也当没看到。她把手包搁在膝盖上,微笑着说:“您一直没回去,颢穹先生很担心。”

“啊他不去关心苍狼上大学来问我做什么……”千雪盯着茶杯,心想还有呢。

还有一个人,他担不担心?

“我好得很,不劳费心。”

见他刀枪不入,金池抿了抿唇,转而说起其他事缓和气氛:“您在订婚宴上送来的那个花篮吓了我们一跳……金池在这里谢过了。”

这个说法太婉转了,实际上千雪送的那个超巨型玫瑰花篮被没眼色的快递员一边一个抬着送到台前,掉了一路血红血红的花瓣。金池微笑得妆都差点崩了,大多数人都以为那是谁来拆场子。

千雪浑然不觉:“哦,你们喜欢就好。”

金池在心里翻个白眼,忍不住问:“您知道那个花篮最后去哪了吗?”

“我怎么知道,反正当时凑个热闹就算啦。”谁还管它谢在哪个垃圾堆。千雪蹙了蹙眉,又道:“你也别您来您去的,怎么说现在也该叫声婶婶了……”

金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婶婶?”

“小叔的老婆不叫婶子?”

“您在胡……在说什么?”金池几乎尖叫出声,又压下声音维持仪态,“我怎么可能和竞日王爷成婚?”

“啊?”千雪听见自己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说订婚……”

金池终于没忍住在明面上翻了个白眼。好在千雪完全没察觉。

“对方是孤鸣家亲卫军队的军官。”金池谈到订婚的对象,语声变得柔和,“他是个性情忠厚的人,对我很好。”

千雪无意识地将钢笔拔出又套上。

“所以……”他的声音干巴巴的,“你们并没有……”

“没有。”金池平静地回答他。“孤鸣家,没有我的良人。”

撞了南墙一次,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去撞第二次。金池心说,谁还第二次搅合在这对叔侄之中,那才是真的傻了。

她看着千雪愣愣地发呆,心中涌上一点酸涩,随即又被好笑和叹息的情绪填满。自己曾经倾尽一生的力气去爱的人,也是个对于自己的感情如此笨拙的人。

那是多么好的年华呵。

“那个花篮被竞日王爷带走了。”其实是强抢,“我想对他而言,那是这么多年第一次从您那里主动传来的东西。”

哪怕传递的终点并不在他。

千雪心中乱成一团。他勉强从乱流中挣脱出来,张口说:“可是我……他做下的事情……”

“千雪王爷。”金池第二次使用了这个太过久远的称呼。她微微前倾身体,注视着陷入混乱的千雪,“您真的记起了所有的事情吗?”

千雪沉默了。

“为什么不再做一次梦呢?”金池站起身,拎起提包,“竞日王爷身体一直不太好。虽然他没有说过,但我想他一直很想您。”

这个世界上,也会有像您……和那个人一样,愿意在彼此的墙上再撞一次的痴人。

 

金池走后开始下雨。千雪发呆了一会,想起来要写辞职信。

钢笔不顺手,墨水太淡,信纸太粗糙。他厌烦地甩开写了一半的信纸,继续发呆。

不知不觉睡着了。

雨声里,他看完了下半场梦。

从地门回来后,他在苍狼的王座前宣誓效忠,却再也没有去见竞日孤鸣。

一生戎马,转战各界。在一次重伤后,被召回苗疆。

苍狼状似无意提起竞日孤鸣在传功后身体一直不好,他没说什么,却半夜在竞日孤鸣被软禁的小院前站了许久。

一墙之隔,听那人低低咳声,始终未曾入内。

旋即又自请前往驻守边关。数年内打退来犯异族多次,威名一时传扬。

数载不曾回返。

已做好死在边关的准备,收到姚金池写来的急信,信上盖着王印,告诉他竞日孤鸣沉疴难治,急需一味药材。

他当日便出发,跋涉千里,孤身深入雪山深处,不眠不休多日寻觅,终于寻见那株药物。

跑死数匹良驹抵达一别许多年的王都,却在城外便听见王室叛逆竞日孤鸣病逝的消息。

天旋地转。

 

你看,多么简单的一生。

错过一次,失去一生。

 

千雪没交辞职信就跑路了。

温皇抱怨好友走了招呼都不打一声,一周后却在雪山失踪名单里看到千雪孤鸣的名字。

罗碧一口雪碧喷在显示器上。

认识千雪的人遍布九界,纷纷感叹真是了不得连二逼青年千雪都去爬雪山了,这时代果然人人都有文艺心。

然后慌慌张张联络亲友组织救援队。

脾气不太好的好大夫千雪,人缘其实还是不错的。

 

千雪醒来的时候是在病房里,他小叔蹲在病床边瞪着他看。

更正,蹲这个字太辱没竞日王爷(前)的气质。不过病房没椅子,竞日孤鸣不能久站,只好趴那了。

于是这个气势就不太足。

千雪脑子还不太清醒,对上自家小叔的眼神,潜意识哆嗦了一下。心想这是又梦到竞日孤鸣挖坑填他跟他哥那时候了么。

竞日孤鸣说:“雪崩高发季节爬雪山,简直荒唐!”

竞日孤鸣阴沉地说:“还是我太惯着你了。”

竞日孤鸣冷笑着说:“很好,早该这么做了,等出院了就跟我回苗疆,以后别想乱跑,我在哪你就得在哪……”

千雪其实没太听他在说什么,前五分钟光顾着看那张脸,后五分钟忙着摸全身上下的口袋。终于从枕头边摸出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小袋子。

他从袋子里掏出一个东西,然后像捧着珍宝一样捧到竞日孤鸣的面前。

竞日孤鸣暂时结束嘴炮,转而瞪着他的手看。

千雪摊开手。掌心里一枚血红的,像绽开的花一般的石头。

“血线莲,生于雪山背阴处,十载一花,可入药。”千雪磕磕碰碰地解释药性,“取下花后若没有入药,会在七天后化成石质。”

竞日孤鸣没说话。

千雪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那时候,我去找了药材的。”

“后来变成了石头,就埋在孤雪千峰了。”

他老了,再也守不动边关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孤雪千峰上,守着一座坟,一朵花。

“没有来得及……对不起。”

竞日孤鸣垂着眼看那枚小小的石头,良久前倾身体,将头埋在千雪肩膀上。

“我一直在等你。”

“……我知道。”

“没有等到你,对不起。”

 

在病痛中苦苦煎熬,努力地拖长很久、更久的时间,怎样痛苦也要活下去,数着冗长的日子,窗外却始终空白。

今天会来吗?

今天也没有来吗……

千雪。

 

 “没事了。”千雪伸开臂膀抱住他,低声说,“现在我们都等到了,就都原谅对方吧。”

在他的肩膀上,渐渐有一块湿润了。

“好。”

 

既然人生已经过去了这么大一截——

情长时短,务必珍惜。

 

 

“我本来打算先炸了雪山,削平山头,再慢慢挖空它,总有一天能找到小千雪的尸体。”竞日孤鸣手执茶杯,杀气四溢,“军队都开到山脚了,才说找到千雪了。”

他顿了顿,颇为遗憾地总结:“啧。”

默苍离眼也不看他,手底拂开一粒云子:“那么此刻我已踏平苗疆。”

俏如来给客人斟了茶后退到默先生身后坐好,垂下眼对耳边反和平的对话如若未闻。他记得与孤雪千峰相连的山脉另一侧便是中原驻兵的隐秘军事基地,竞日孤鸣若真在孤雪千峰动武,正好借机挑起与中原争端。

那样,恐怕又是另一番大乱景象。

竞日孤鸣搁下茶杯,轻描淡写地表示:“既然小千雪无碍,那么世界继续和平也无妨。”

他起身告辞,送他的只有俏如来。等俏如来回返茶室,默先生已经与自己对弈到第二局了。

“笨蛋拯救世界,往往是在他们自身也未曾发觉之时。”

默先生抬手啪的落下一子,如此总结。

 

门外阳光正好,花枝留人。千雪站在车边,闻声看来,对他露出笑容。

遇到该是自己的火,焚身也要去拥。不论结局好坏,总要投身一次。

幸好他们燃身的是同一种火。

竞日孤鸣眯起眼,扬起唇角,迎向自己的好结局。


【拥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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