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俏】趁年华（六）
*无趣的过渡章=L=虽然迟了，新年快乐。
*鱼仔抢镜XD
（六）
欲星移在校区南苑的茶室里等人时，听见隔座的女学生在小声交谈。
“新来的教授真好看……”
“听说是才归国的呢，你看校园网上他的简介了没？简直闪瞎我。”
“真的吗真的吗，我看看……”
随后是一阵小小的惊叹。
一个声音很雀跃地：“是我们系的哎！我要去选他的课。”
另一个声音有些犹疑：“呃……劝你最好还是再考虑下……”
“哎？为什么？”
“有学长去试听了那位教授的课，听说……”
欲星移失笑。后面的内容想也知道。他的视线越过窗向外看去，秋初的天空明净如洗。
默苍离推门走入时，手边还带着公文包，看起来是开完会就直接过来了。
虽然已不是旧时面对钜子的时候，欲星移还是微笑着站起身迎接。这也许是一种习惯。他并不觉得不妥，默苍离却敏锐地看了他一眼。
“坐下。”
也许因为镜片的过渡，扫来的视线比起在尚贤宫的那些时刻仿佛增加了些许温度，但透彻如昔。待两人都落座，默先生取下眼镜放在一边，欲星移视线掠过，笑道：“还是第一次见你戴眼镜。”
默苍离投向他的视线，简直是把“所以？”这一句不以为然的反问写成纸条贴在了上面。
“只是觉得不出所料的适合。”
默先生同样不出所料地无视了这句赞美，按铃召唤服务生来点单。
对这两师兄弟而言，心平气和毫无算计地坐在同一张桌上，说一些没什么意义的闲话，都是一种新奇的体验。目前而言，至少两人都保持了看起来适应良好的不动声色。
欲星移任教的学校离这里十万八千里，托了年初开通的中原-海境专用高速通道的福，他这一次赶赴学术会议不必提前颠簸一天。也因此有余裕，来寻故人见一面。
默苍离接受了邀请。然而等见了面，欲星移才发现其实两人并无多少话可说。上一世的事落定尘埃，不必多言；这一世相识又太浅。在等待茶水上桌的时间里，两个人默默对坐了好一会。
欲星移不指望默苍离会好心到主动找话题来缓和冷场，但见这人拿出平板开始刷网页，还是久违地感到做人失败。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出声打破沉默，说起默先生来前的那个小小片段。
“回国后第一个学期还未开始多久，就已经收获如此威名，该说不愧是你吗。”
默先生的视线还在屏幕上：“会因此而退却的人，也没有必要听我的课。”
欲星移只是拿它来当作谈话的切口，笑一笑便丢开。忽然饶有兴趣的提问：“他们不曾找过你？”
这一回，默先生抬起了视线。“他们”是谁，不挑明两个人也清楚。
九算虽然不至于躲着他，但会主动来联系的，也只有欲星移一个。
“看起来不怕死的只有你。”默先生挑了挑眉，唇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说出的话倒锋利如旧。
欲星移笑了起来：“法制社会，和平年代。不可轻言死生啊。”
默苍离尚未回话，服务生已经将他们点的一壶毛尖端了上来。欲星移提起茶壶，给默苍离斟上了不多不少的一杯。茶水碧透，香味浅淡。
于是默苍离没再多说，举起茶杯，向对面微一示意。
“敬和平年代。”
欲星移有些讶然，然后露出微笑。他同样举起茶杯，如执酒樽。
“敬再次相逢。”
最后告别时，欲星移仿佛不经意般提起，托默教授带一句问好给俏如来。
一瞬之后，默先生冷淡地给予评语：“拙劣的试探。”
然而有效。无论默先生有何反应——在他生前，欲星移和俏如来的关系可不该这么好。默先生未有疑问，至少说明他知晓身后那一段旧事——那未曾见载于流传的古籍中。若是默先生拒绝，那么俏如来现今的情况，也大约可以推测出。
那一瞬之间，想必欲星移已获取许多信息。
之所以说拙劣，是因为这个试探太简单直接，毫无技术性。若在千载前，默苍离定会抓住破绽，予以加倍反击。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史宅很近，不如我引见，你自己去说。”
欲星移可不想莫名其妙上门向一个懵懂无觉的少年介绍自己，那样他就是真的做人失败了，只好自动退败。
念在对方只是为了满足无聊的好奇心，默先生便不再追击，略一点头，转身离开。
欲星移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自个悠闲地向车站走了没几步，忽然站住了。
明明自己才是客人，怎么最后送人的反倒变成他。欲星移哭笑不得地想，摇摇头。
不过反正天气很好，多走一段路也不错。
史精忠才从教室出来，就被人喊住了。
班上的一个男生从后面追上来，问他去不去下午的篮球赛。
“你来的话，来看的女生会比较多。”男生似乎是背负了全班男性成员的重托，一脸严肃地对他说。
史精忠有些无奈。其实他下午想去自习室看书，但既然被如此认真地请求，“好的，还是在体育馆一楼？”
“体育馆下午有活动，我们去中大那边，地方还比较大。”男生说，“到时候就在中大门口见吧……史精忠？有听见我说话吗？”
史精忠略略出神，随即回过神笑了一下：“没什么，感叹大家都很有干劲啊。”
男生笑了起来：“最后一年了，也算留个纪念吧。倒是你，是不是学习太用功，黑眼圈都有了。”
史精忠一怔，抬起手似是要遮掩，又垂下手去：“也许吧，很深吗？”
男生把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也不是很严重，不靠近看都不会注意哎。你真是太刻苦了，也注意身体啊！”
其实不是因为熬夜复习。真正的原因无法出口，史精忠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笑了笑。
“嗯，我会的。”
“那就下午见啦！”
史精忠目送充满活力的身影跑远，不自觉把中大两个字在脑中反复思及。中大是中原大学的简称，也是父亲和……默先生，任教的地方。
那一次被无比彻底地拒绝后，默先生再未到访史宅。虽则之前来访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史精忠还是担忧那是因为自己冒失的举止令默先生感到不快。整个暑假，他都在辗转难安的忧思中度过。
他已有心理准备，第二次被拒倒并没有太意外，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失落。好在史艳文请冥医给他开了一些宁神的药方，来势汹汹的梦魇总算退却了些许。
但除此之外，他开始感到另一种不安。
最近，他愈来愈发觉，自己在一些细枝末节上，仿佛变得不太像自己。茹素还只能算个人爱好，天性仁慈也只是性格原因。然而独处时总会在心底默念经文，等到醒觉才悚然发现，那些晦涩的经文自己甚至从未读过，却每一个字都明了其意。这就不能不让人感到惊惧。
某次闲来无事，在院中看书，路过的父亲却将他唤起。顺着父亲的视线，他才发觉自己取了本经书在看，沉醉其中至晌午。
父亲的表情平静，他却隐隐察觉对方的担忧。而他下意识合上经书，心中亦有一种不明所以的歉意和无能为力的隐痛。
他张口欲道歉——尽管并不明白歉意从何起。然而史君子止住了他。
“精忠很喜欢看经书吗？”
他迟疑。“只是觉得……心中平静。”
“这样啊。”
史艳文再未多说什么。然而当夜，史精忠依然因不安而久久难眠。
此身是我，此身非我。
欲辨难辨。
他甚至开始希望，梦魇可以更长更清晰，哪怕尸山血海将他夜夜淹没。叫他能得一个清楚分明，干脆利落，好过日日将心脏放在不可测知的命轮下碾磨。
我有罪。
他在深夜以蜷起躯体对抗漫长沉重的黑暗，在心底默诵经文。却不可遏制地想，我有罪。
倘若真有前世，那一个我一定罪恶深重，不可饶恕。
是以历经轮回，天意仍不愿轻易放过。
秋初的天空下，眉目俊俏的白发少年站着，垂目看自己的手掌。那上面细细掌纹，仿佛昨夜梦中沥沥血路。
他合拢手指，如莲花闭合。虚空在掌中，天意悬头顶。
不生不灭。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