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下鲤

* 从本章开始，进入结局阶段了。

  谢谢。

二十九

 

魔世虽与佛国邻近，但风俗迥异，并无向佛的风气。路过一个游方僧人的小摊时，默先生停下来，付钱买了一只手串。摊位上生意冷清，僧人低诵经文，神色怡然。

俏如来将手串缠绕在腕上，对默先生轻声说：“师尊，你看后面。”

僧人身后是一面残碑，辨认其上已磨损的字迹，叙述的是久远以前有位魔世的帝尊征伐佛国，捉来九百九十九名僧侣于此地杀死，【障目皆因骨山，旋踵即是血河】。

如今残碑前，安然端坐着来自佛世的游方僧人。来来往往的魔世民众，也没有谁会停步看一眼模糊不清的碑文。

当和平掩盖了曾经的纷争，历史会有短暂的沉默。但这并不是失声，它仍是旁观者，是守夜人。只是暗夜笼罩的时刻，真实的琴键会按下更大的回响。

俏如来忽然意识到，他是仍然被历史的暗夜所笼罩的那一人。他是千年前的故曲苟延残喘，不得不奏响的尾声。

只要他沉默地走向历史深处，黑暗也将归于早该尘封的史书。

而这个光明和平的新世界，不会有什么被惊动。

 

那正是他所想要去做的事。那是正确的事。

 

他的弟子将手串在绕在腕上，还是旧日的习惯。纤细白皙的手腕上，珊瑚珠红得更加明显，几乎有些许刺目。默先生略略皱眉，伸出手覆盖上去。

俏如来不知晓师尊的心理活动，心中有小小的欣悦，温顺地回握。现在的每一秒都是短暂而珍重的相处，没有在意他人目光的余暇。

他们走在人流之中。

“你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是否与您想着同样的事。”俏如来说，望着街道两侧繁华的商铺，“我并不是作为英雄走向祭坛的。这让我有点高兴。”

他停顿了片刻，思考如何组织语言。
“这是一个不需要英雄的时代。个人的意志无法再像很久以前那样，能够左右九界的动荡。人们也不会再将拯救世界的希望，寄托在某个人的身上。”白发少年温和地说，“很久以前，我便期待着这样的世界……”

默先生握紧了他的手。

如果在这个时代，这样牵着手度过普通的人生，是什么样的美梦啊。俏如来仰起头对默先生微笑，张开口，说：“师尊……”

他的话语被大地发出的哀鸣掩盖了。

 

魔世这一次的地震来得猝不及防。规模也非以往几次可比。

震源在从郊区向市区移动。俏如来给惊魂未定的小孩擦干净脸，交还给赶来的父母。广场对面的大屏幕上紧急插入了对此次地震的震情通告，目前有部分伤者，尚未出现死亡。

播报员之后，是一脸忧思深重的应龙师接受连线采访：【我对于目前频繁地震的状况深感忧虑，在此呼吁帝鬼议长拿出更积极的应对方案，保护魔世民众。当然如果我当选，议会将会立刻行动起来，从以下几条开始着手处理震情……】

看来即使千年过去，仍存在秉性不改的人，也算是坚守初心了。想必等帝鬼离开议长的位置，震情也会开始好转，但魔世等不到大选的日子。俏如来也不允许这件事再拖延下去。

应龙师或许能揣测史精忠对此世的留恋，却无法算到俏如来执意向死。

俏如来听了几句就移开视线，不想浪费注意力。默先生去街道另一边帮助行人，这时也从烟尘中返回。他们在残垣中对上视线，刹那间明白了将出口的话。

俏如来将未讲完的另一句话咽下喉咙，只是微笑。

“我该走了，师尊。”

默苍离望着他，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我送你过去。”

 

俏如来没有问他是何时知晓应龙师隐藏的封印地点。

默先生没有请他停留。

默苍离走到俏如来身侧，牵住了他的手。他们默默无言，并肩走过烟尘四起的街道，走过慌乱纷忙的人群，走过隐藏在暗处不同势力的注视，走过大屏幕上即时连线中的慷慨激昂。

 

【……我坚信，我们终会抵达理想的未来！】

 

他们同行这一程，从未来，走向过去。